不辭常做水邊客

不辭常做水邊客。對水的依戀,緣於兒時的記憶。那時家住在富水河岸,童年的快樂時光離不開這條養育我的母親河。每每想到她,心中禁不住盪漾起無邊的温馨,思緒被牽引着飄忽起來,隱約之中,一絲悠遠而潤濕的河風夾雜着水草和魚腥淡淡的氣息拂過鼻翼,猛然地,一幅畫卷在腦海裏一一清晰起來:曲折的河灘、裸露的沙洲、光潔的青石板台階、高高的河埠,還有三三兩兩的浣衣女。

不辭常做水邊客

七十年代河裏的魚特別的多,每當冬季枯水季節,站在高高的河埠上,就能看見一羣羣叫不出名字的魚兒在水底游來游去,悠閒自得,全然不把文革時期的人類世界放在眼裏。記得鎮上的大人們很少有下河打漁的,因為那是要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只有林家灣的漁業隊才可以下網捕撈,當然孩子們是不受約束的。

七十年代生活艱苦,蛋白質類食品奇缺,一個月吃上一斤肉那是一件多麼讓人期待的事。因為兄弟姊妹較多,加之考慮上學方便,我被寄養在外婆家。外婆養雞下蛋,家裏人幾乎沒吃幾個,三個蛋一毛錢都賣了,換些日用品之後所剩無幾。要想補充一家人的營養,尤其是在嬸孃生了妹妹急需下奶的嚴峻狀況下,我,一個三年級的國小生毅然擔起了重任,於是,星期天的河邊就多了一個清瘦的小男孩的身影,也因了這段歷史,釣魚就成了我一生無法割捨的癖好。

説來讓人見笑,我斷斷續續釣了三十年的魚,卻從來沒有釣到過超過3斤以上的魚。因為小時候釣的對象魚幾乎都是白條和鰟鮍,至今養成了喜歡釣小魚,吃小魚的惡習。説起這種鰟鮍魚,現今很多釣魚人都把它看成一種小雜魚,對它不屑一顧,甚至深惡痛絕。箇中原因無非是,魚小刺多,一肚的腸子,且貪嘴鬧鈎。但是在那個飢餓的年代,只要是魚,那就是難得的營養,一家人就能改善伙食了,尤其是需要下奶的嬸孃。專釣這種魚也是從當時特定的社會背景出發的,一是當時釣魚用具簡陋,鈎小線細,釣大魚是不可能的;二是即使能釣大魚,政治風險那是很高的,引來同學們和老師們的嫉妒,會被批為資本主義尾巴,輕則沒收作案工具,重則全校示眾(有過一次慘痛教訓)。

不辭常做水邊客 第2張

冬天枯水季節,釣鰟鮍魚經常滿簍。用河蚌敲碎取肉作餌掛鈎,拋鈎入水即黑漂,飛魚上岸即落地(鈎無倒刺),不亦樂乎。提簍回家,不等進屋就喊:“尕婆,掐魚!”,外婆喜不自禁,接簍自去。掐好魚,等晚飯過後,灶裏尚有餘火,將魚一條條鋪於鐵鍋上,打上一圈豬油,上蓋蓋好只等第二天起鍋收魚。一早,揭開鍋蓋,整齊劃一,一片焦黃,魚香撲鼻,於是逐一裝入甕中封蓋。要吃的時候,抓出一大把置於缽中,再抓一把曬乾的扁豆和幹辣椒皮,生薑大蒜之類,加水加油鹽蓋上,用木炭小火燉,不出半個時辰即滿屋飄香。端上桌來,一家人圍坐,一齊動手,大快朵頤。吃這種魚有講究,你要用筷子在魚脖部位下手,輕輕一夾,肉刺即分,整根魚刺毫不費力就可剔除,夾一片魚肉入口,滿齒留香,天下第一美味非此莫屬。鰺鰷魚的烹製方法也是如此,以烘焙後加辣椒皮(越辣越好)小火燉最佳。提醒愛吃小魚的朋友,烘焙時鍋蓋一定要蓋好,這是肉刺互分的關鍵。至今想起這道菜,哈喇子就會打濕胸口。

想來有些不可思議,那時我是學生中成績最差,最愛搗蛋的典型,經常被老師體罰,沒成想若干年後,同學中就我正兒八經考上了名牌大學,讓昔日體罰我的師長們不得其解。後來我似乎想明白了一點:一個人如果全身心融入了青山綠水,大自然豈能不經常給他以智慧的啟發呢?

也許因為與水結下了不解之緣吧,我的家又鬼使神差地安到了另一條河的岸邊,就是赤壁市陸水河。陸水河的中游建壩蓄水形成了水庫——陸水湖。到河邊步行僅需10分鐘,到湖邊騎自行車僅需20分鐘,真是老天佑我,使我再一次擁有了作釣魚翁的快樂和幸福。出乎我的意料,陸水湖裏的鰟鮍魚大得出奇,一條相當於小時候釣的兩條,有時以為是小鯿魚呢。另外,鰺子魚也大得驚人,大的接近三兩。試想,用小鈎細線軟杆,從三米多深碧青的湖水裏一條接一條拽大鰟鮍魚,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呀,只能説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快感,套用四川人的話:“好安逸喲!”。兒時的快樂又可以延續了,感謝天感謝地,我願常做水邊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