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想起小時候,爸爸帶着我和弟弟在三江平原

三江平原是個水鄉澤國,那裏江河縱橫,泡澤遍佈,凡是有水的地方几乎都有魚。

我的父親生前喜歡釣魚,受他的影響,我和弟弟從小也都愛釣魚。那時黑龍江的魚特別多,尤其是勤得利村西邊的亮子河,裏面的魚更多。

在我離開家鄉以前,這條河的水量一直很大,河面寬闊,河水清冽,2米多深的河水幾乎一眼能望到底,用“塘清疑水淺,荷動知魚散”來形容它再恰當不過了。

亮子河發源於街津山裏,一路蜿蜒,向東北流淌,最後匯入黑龍江。

江裏有的魚,亮子河裏幾乎都能看到,像上百斤重的懷頭魚(六鬚鮎)、哲羅鮭、鱤條(鱤魚),還有從幾斤到幾十斤重不等的鮎魚、狗魚、草魚、青魚、鯉魚,此外還有每年深秋歸來的大馬哈魚。

只是到了上個世紀的90年代後,這些魚才漸漸稀少了,也沒有人在亮子河裏捕撈到大馬哈魚了。

我又回想起小時候,爸爸帶着我和弟弟在三江平原

除了那些個頭較大的魚以外,亮子河裏還有鯽魚、鯿花、細鱗、山鯉子、嘎牙子等魚,再小的就是柳根子、船丁子、葫蘆子、泥鰍、花麗棒、七星子……

除了魚以外,亮子河裏還有河蚌、河蝦和水蝲蛄,外地人稱水蝲蛄為“淡水小龍蝦”。

眼下飯店、市場出售的“小龍蝦”都是養殖的,售價也不便宜,可在當年,沒人把它當回事,網上來或釣上來的水蝲蛄都隨手扔掉。

那時,人們的生活還不富裕,去江河垂釣大多不是出於閒情雅緻,更不是為了打發時間,釣魚主要是為了改善一家人的伙食。

當時我在農場上中學,最盼望的便是星期天,從週一就開始掰着指頭算,終於盼到了週日,父親領着我和弟弟,每人扛一把魚竿,拎着裝蚯蚓的罐頭瓶子,踏着晨露去河邊釣魚。

到了中午,父親在河邊生起一堆篝火,把帶來的發麪餅或饅頭架在火堆旁烤到焦黃,然後就着母親給我們準備的鹹鴨蛋,大家開始野餐,直到暮靄籠罩了河面才收拾漁具回家。

如今回想起來,當年在河邊釣魚的日子,無疑是最愜意,最美好的時光了。

我們爺仨每次去釣魚,很少有空手而歸的時候。不管是釣鯽魚,釣鮎魚、嘎牙子,還是去釣鯉魚,只要在江岸邊站上一天,扛在肩膀上的木棍兩頭肯定掛滿了魚。

記得有一次,我和父親在黑龍江邊釣魚,剛把魚鈎甩進江裏,很快有魚咬鈎了。他抓住釣線緊着往岸邊拽,竟釣上來一條七八斤重的大鮎魚。

我又回想起小時候,爸爸帶着我和弟弟在三江平原 第2張

儘管當時黑龍江裏的魚很多,但也不是每户人家都能時常吃到魚。“打魚摸蝦,耽誤莊稼”的傳統觀念根深蒂固地存在於人們的頭腦當中,釣魚摸蝦被視為“不務正業”。

所以,儘管當時江河裏的魚很多,也很少有人去釣,趕上休息日,人們都拿鋤頭在家門口附近收拾菜園子。

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黑龍江的大魚還很多,二三十斤重以上的大魚很普遍。

上中學的時候,學校食堂去江邊拉開江魚,牛車上的魚幾乎都在二三十斤以上,大的可達四五十斤。

生活在黑龍江邊的人受當地赫哲族人的影響,喜歡吃殺生魚,而做殺生魚最好用六七斤重的鯉魚,於是買魚人把比較小的鯉魚都挑沒了,只剩下那些大鯉魚被學校食堂拉回來。

也是那時的一個冬天,我和弟弟去江通拉燒柴時,發現一片低窪地升騰着白色霧氣。

當時氣温已經到了零下二三十度,已是滴水成冰的季節,怎麼還會升騰霧氣呢?我和弟弟覺得奇怪,便直奔那裏,想一探究竟。

到了跟前一看,我倆頓時驚歎不已——這裏有個十幾平米的小水泡子,周圍已經凍乾涸了,魚都集中在了泡子中心,幹糊糊的一坑鯽魚、老頭魚、泥鰍魚和哈什螞,幹乎乎的一團,簡直像開了鍋。

我們也不拉燒柴了,用樹條子往冰上扒拉魚。最後拉了滿滿一爬犁凍魚回家。

那年冬天,家裏幾乎頓頓都有魚吃:清燉鯽魚、紅燒鯽魚,幹炸的還是鯽魚,而那些泥鰍和老頭魚只能餵豬了。

父親曾給我講過一個他剛到勤得利工作時發生的一件真實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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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得利的下游,有個地方叫“下山頭”。“下山頭”水深流急,經常有大魚。

那年夏天,一個關里人和很多人在靠近江邊的大豆地裏鋤草,中午休息的時候,那人在地邊的水坑裏抓了只大青蛙,然後找了一根麻繩,拴了一把頭號魚鈎,然後把青蛙掛在鈎上,扔進水裏。

等了半天也沒魚咬鈎,一上午活兒幹下來,人也有些睏倦了,便將繩子的另一頭綁在自己腳脖子上,躺在江邊的沙灘上曬太陽,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後來,他是被魚拉醒的,他起身的動作已經夠快了,可鈎上的魚實在太大了,沒等他爬起來,又被大魚拽倒了,嚇得他連喊帶叫,仍舊被那條大魚一點點朝江裏拖去。

幸虧當時江邊人多,大家連忙跑過來,有的拉人,有人抓住麻繩,費了好大勁兒才把大魚拽上岸,竟是一條60多斤重的懷頭魚。

有一年夏天,黑龍江水特別瘦,大亮子河幾乎乾涸了,江邊坦露着大片大片沙灘,我和弟弟到一條叫“三家子”的江汊子去釣魚。

“三家子”是條南北流向的江汊子,朝南拐出很遠,才一頭向東扎去。在江汊子和主江道中間有一座長滿柳樹的小島,那裏的江面很窄,不過三百多米寬,靠近岸邊是一大片淺灘,剛剛升起來的太陽照耀在清澈的江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江底黑黃相間的卵石和成羣的白漂子和黃姑子在淺水裏逆水遊動。

每過來一羣魚,平靜的江面上便會泛起漣漪。當時,人們在黑龍江邊釣魚多是甩底鈎——在一根魚線上拴兩到三把魚鈎,最前面拴個三四兩重的鉛墜,拎着釣線搖起來,用力甩進江裏,撲通一聲砸起一大朵水花,完全不用怕嚇跑了魚,那時黑龍江邊地曠人稀,魚也多,它們還不怎麼怕人。

我又回想起小時候,爸爸帶着我和弟弟在三江平原 第4張

我和弟弟釣了兩個多小時,我們每人都釣了二三十條半斤左右的鯽魚——是那種渾身銀白,身材修長的銀鯽,特別惹人喜愛。

後來,弟弟那邊再次咬鈎,他往岸邊拽線時,覺得和平時不太一樣,忙叫我過去。等我跑到跟前時,他已經把咬鈎的魚拽上來了,竟是一條三斤多重的鰲花魚。

釣到中午,隨着水温升高,魚也不愛咬鈎了。這時再看江汊子下面,黑乎乎的連成一片,我們一時弄不清楚那到底是些什麼東西,便挽起褲腿下到水裏,仔細一看,下面竟然全是河蚌。

河蚌不太受本地人待見,人們多用它的肉釣魚,或拿回家餵雞鴨。它的肉很硬,要先砸軟了,再煮很長時間才能享用。不過要是用河蚌的肌肉炒韭菜,味道則特別鮮美,我曾經品嚐過幾次。

那天,我們下河摸了很多上來河蚌,坐在石子灘上用石頭砸了很多很多,只得到一斤多河蚌肉,丟棄的殼到處都是。

雖然用它們炒了韭菜,讓我們享受到了難得的口福,卻傷害了無數的河蚌的生命,如今想起來,感到很殘忍。

在江河湖畔的野釣,是一件“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古往今來,喜歡垂釣的文人墨客不在少數,他們多把自己的處境和釣魚聯繫起來,去詮釋釣魚的內涵,或悲嗆,或浪漫,或雅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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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是柳宗元筆下蒼涼、孤獨“冬釣”的意境,表現出他獨立、孤高的心境。

“閒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是李白的浪漫意境,表達了自己渴望像姜尚、伊尹一樣成就一番大事業的願望,流露出了他的雄心壯志;而“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需歸”則表現出張志和的怡然恬淡之性,閒適自在之情,以及他對大自然的熱愛……我沒有生活在他們的時代,更沒有身處他們的境地,自然也無法領悟那些古代大師們的真實感受。

現在人們野釣,已不是當年為了填飽飢餓的肚皮而為之。和幾個同事或朋友坐在池畔,擎一支魚竿,是置身於自然之中,遠離城市喧囂,享受緊張工作之後的清閒和放鬆。